湖南省人民政府發展研究中心調研組

　　調研組組長：卞鷹（省人民政府發展研究中心主任）

　　副組長：唐宇文（省人民政府發展研究中心副主任）

　　調研組成員：禹向群、李銀霞、文必正、賀超群

　　執筆：李銀霞

　　本報告獲得中共湖南省委常委、省政法委書記黃關春的肯定性批示。

　　風力發電作為新型可再生能源的一種，已成為當今國際上最具規模效益及開發價值的新能源。雖然我國風電產業走在了國際前列，但國內風電行業惡性競爭已經引起行業高度關注。湖南作為國內風電的重要一極，如何迎難而上，以便在新技術革命中占領有利地位，值得我們深入研究。

　　一、當前風電產業面臨的形勢

　　1.風電開發面臨重大歷史機遇

　　新能源技術革命是第四次工業革命的重要內容，21世紀各種新能源技術將深刻影響現有能源格局。2015年，全球可再生能源發電新增裝機容量首次超過常規能源發電裝機容量，歐美等發達地區每年新增發電裝機60%以上來自可再生能源，特別是風能增長最快。2017年全球風電裝機總容量約50GW（5000萬千瓦），其中約20GW在中國，相當于每年新增一個三峽電站。根據國家“十三五”規劃，未來3到10年，我國風電裝機仍將保持年均20GW左右的增長速度，到2030年我國風電總裝機將不低于全國用電總量的9%（目前約為4%）。隨著裝機規模效應的顯現，南美、非洲和中東一些國家的風電項目招標電價與傳統化石能源發電相比已具備競爭力，美國風電長期購電協議價已與化石能源發電達到同等水平，德國新增的風電已經基本實現與傳統能源平價。

　　2.風電制造企業正處于結構調整關鍵期

　　2005年《可再生能源法》出臺以來，國家對風電電價實行補貼政策，促進了我國風電裝備企業的爆發式增長，也使我國成為了國際風電裝備生產和裝機第一大市場。市場紅利的下降，國內風電市場出現整機生產效益持續下滑，惡性競爭加劇，產業鏈制造環節大面積虧損。從整機看，資金回收期很長，不僅訂單期備貨期資金占用周期長，產品裝機后還有2-5年的質保押金占用，整機企業資金鏈空前緊張。從全產業鏈分析，行業利潤80%以上產生于制造以外的環節，行業領軍企業利用風電開發和建設運營的收入，彌補生產環節虧損，保持全產業鏈的利潤最大化。未來競爭，除了擁有核心技術和研發實力外，還需要擁有足夠的利潤空間或資金鏈維持，否則面臨的將只有被兼并或退出的命運。近3年里，整機企業已經從2015年的50余家，減少到33家，排名前10的企業市場占有率超過80%，行業集中度明顯提高，整個行業進入結構調整和戰略重組的關鍵時期。

　　3.地方政府對風電產業的扶持力度空前

　　目前國內各地方政府在本地風電市場的控制和支持上力度空前。政策支持上，部分省市出臺了專項規劃，并作為當地的戰略性新興產業加以培育。融資支持上，由于廣東省政府的支持，明陽風電2006年以3000萬元起步，2010年在美國上市，實現產值和市值雙百億，高速增長背后是地方有力的融資支持。此外，地方政府為本地風電企業背書，本地市場只留給地方風電企業，國內風機市場出現非本地品牌很難進入本地裝機市場的行業潛規則。排名第一的金風科技，大股東是新疆自治區政府、新疆風能有限公司、中國三峽新能源有限公司，占據了新疆85%以上的風電資源及市場。上海電氣風電在上海市境內獲得絕對支持，上海市內所有陸上及海上風電市場都由其壟斷；中國海裝在重慶，東方 電氣在四川，運達風電在浙江無一不是獲取本地支持，我省風電企業業務拓展艱難。

　　4.風電產業蘊含萬億規模的市場前景

　　風電產業鏈的中上游是風電整機裝備制造及配套，下游是風場選址、設計、建設及運維。整機企業可以對上游配套產生2-5倍放大效應，下游則又對整機產生5-7倍的放大效應。以湘潭為例，2017年總機企業湘潭電機在湘潭高新區實現產值30億元左右，而湘潭高新區風電全產業鏈產值有130億元，湘潭市風電產業鏈產值達到230億元。下游的風場開發及運營環節，按照每KW裝機成本3000元計算，每KW裝機每年標準發電2900度（KWH），按照與火電相近的0.4元/KWH的電價，每KW裝機年發電收入都在千元以上；如果按陸上風場運營周期20年計算，單位風電裝機將產生5-7倍產出效益。我國是當今世界最大的風機裝機市場，具備最強大的裝備制造能力。根據國家《可再生能源十三五規劃》，到2020年，新增風電裝機約8000萬千瓦，新增投資約7000億元，具備沖刺萬億規模的市場前景。

　　二、湖南風電產業具備沖刺千億產業集群的基礎

　　1.產業創新實力居于國內第一陣營

　　湖南在風電裝備制造全系列綜合研發實力上，在國內風電技術領域具有獨特優勢。湖南是全球為數不多在風電裝備上擁有產業鏈綜合配套能力和三種技術路線研究及生產能力的省份。研發上，湘潭電機和中車風電整機企業各自技術方向互補，風電研究的技術全面，擁有直驅、半直驅、雙饋異步三種風電技術開發能力，具備功率從1.5MW到6MW全覆蓋、高低風速產品全覆蓋和陸海風電研發能力。基礎性核心零部件完全自主可控，擁有國內電機和電控領域的絕對技術優勢。湘電擁有國家認定企業技術中心、國家能源風力發電機研發（實驗）中心等4個國家級研發實驗平臺，先后自主開發我國重大技術成套裝備1100多項，其中有100余項為“中國第一”。中車風電則完全掌握了葉片、控制器、IGBT等關鍵零部件的自主創新和開發能力，實現了全國首個風能資源數值模擬高性能計算云平臺和中尺度風能資源模擬及宏觀選址平臺建設，每年風電研發投資都在億元以上，是省內風電智能化的潮流引領者。

　　2.裝備制造環節產業鏈條完善

　　湖南風電裝備主機企業主要分布在長株潭地區，目前已經形成了規模在500億左右的風電裝備產業集群，具有完整的產業鏈配套體系，主機企業的本地配套率在90%以上。如湘電本省配套企業有74家，中車產業鏈配套也實現了本地全覆蓋。產業鏈涵蓋向全國所有風電主機配套重要零部件的能力。如核心零部件電機、電控制器等，全國最好的電機和電控系統來自湘潭電機和中車電氣，中車系統的電控技術和IGBT等電子元器件具有獨特優勢，排名前三的整機企業都有來自湖南的重要零部件。其他關鍵零部件如葉片，時代新材也是國內為數不多具有自主設計開發能力的優質配套企業。從全省來看，風電全產業鏈的技術創新沒有明顯的短板，是國內綜合配套能力最強的產業集群之一。

　　3.產業鏈整合的提升空間廣闊

　　一是產業鏈的延伸將極大改善風電裝備企業的效益。根據歷史數據，目前內陸風場的投資回收期7-10年，是具有良好經濟效益的市場換投資領域。但當前湖南風電企業集中于制造環節，處于微笑曲線的低端，必須加強產業鏈向下延申才能充分發掘產業鏈利潤空間。二是可以進一步提升基礎技術和產業鏈配套優勢。省內三家風電裝備生產企業，企業間彼此獨立開發，在新產品創新和設計過程中，很難共享各自創新成果。具體到單個整機企業，只有部分領域技術優勢，對提升市場地位作用不明顯，也無法突顯出湖南風電裝備集群作為國內種類最多，品種最全的設計研發中心優勢。利用國有企業改革機遇，積極整合兩大風電龍頭企業資源，可以減少內耗，并使省內企業擁有更厚的技術積累和更高的競爭起點，提升湖南風電產業鏈整體競爭力。

　　三、困擾湖南風電企業發展的主要問題

　　隨著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深入，風電企業的競爭形勢惡化，湖南風電龍頭企業的市場份額不斷下降，湘電風能從市場第5降為第7，中車風電從第10降到第13，調研中發現省內風電龍頭企業當前面臨以下幾大主要問題：

　　1.省內風電龍頭的發展亟待體制機制創新

　　風電裝備生產是完全市場化競爭領域，湖南有兩家國有龍頭企業和一家民營企業在內部競爭；而在風電的裝機市場，湖南省內風電裝機市場全面開放，本地企業的市場控制力微弱。在完全競爭市場，國有企業重大投資決策周期長，用人機制不靈活，體制機制劣勢明顯。三一重能是省內進入風電整機市場最晚的企業，但2017年裝機容量反超中車風電。國內風電裝備龍頭企業排名前五的全是民營企業，也反映出靈活的體制機制對風電制造企業很關鍵。

　　2.省內風電開發市場控制能力薄弱

　　雖然我國風電市場空間較大，但國內風電裝機市場的競爭激烈。一方面國際風電的老牌企業維斯塔斯、通用、西門子、三菱重工等企業均已進入中國市場。另一方面，國內市場壁壘存在，導致各地都利用風電風場開發資源支持本地經濟發展，風場資源化成為各地潛規則。雖然省政府采購明確優先本省企業，但由于省內風電市場被國內“五大四小”發電企業瓜分，導致我省對風場資源的控制相對較弱，省內企業進入其裝備選擇范圍需要經歷殘酷的競爭。省內專門從事風電開發的企業只有湖南投資集團控股的湘電新能源，注冊資本小，相比國家電力巨頭，開發實力較弱。2017實現3.3億銷售收入，盈利5000多萬元，但是手中4個項目沒有收回成本，5個項目在建，加上近兩年國家拖欠新能源電價補貼1.96億元，極大限制了其省內裝備新電廠的能力。在風電開發和裝機運營環節，省內缺少能夠代表湖南風電開發市場的領軍企業，省政府對省內風電的支持作用難于精準傳遞到本地企業。

　　3.湖南在新能源時代風電創新能力后勁不足

　　由于技術創新能力是支撐市場開拓和企業走得更遠的決定因素。從當前湖南風電研發看，多方面問題影響了省內風電創新能力：一是要打通風電全產業鏈，解決風電產業向微笑曲線的價值鏈高端延伸，向國際總承包商轉變的問題。省內企業最缺乏的是大型的風電開發EPC和BOT建設開發能力，也缺乏打通企業技術壁壘的公共技術產業聯盟。二是要保障風電智能化、系統化趨勢升級，跟上行業創新需求的速度。湖南兩大國有風電龍頭企業的研發中心主要是從電機和軌道交通行業內派生出來的，相對國內金風和遠景、陽明等風電龍頭，對風電的創新研發獨立性不強，可能導致對風電研發缺乏長遠的、系統的統籌，影響重大創新研發投入后勁。三是發展人才匱乏問題。風電裝備主機企業地處湘潭和株洲，都存在人才吸引難度大和人才流失壓力大的問題，如何增強智能風電和智能網絡關鍵核心技術掌控能力，成為加大創新投入的難點。

　　4.部分政策調整給企業帶來新的問題

　　近年來省內部分政策出現變化調整，也給企業帶來新問題：一是省內風電市場開發暫時處于停頓狀態，使省內裝備企業受較大影響。我省作為兩型試點示范省，對生態環境保護要求較高，由于前期風場開發沒有進行科學的林業生態可恢復性評估，導致風場建設在難恢復的生態公益林區，加之部分企業沒有嚴格按照國家林地風場建設標準作業，導致了部分林場生態環境問題，影響了風電項目的整體環境。二是風電裝備運輸普遍具有超大超限問題，國家“921”新政[“921”新政是指2016年9月21日同時開始執行的《整治公路貨車違法超限超載行為專項行動方案》、《超限運輸車輛行駛公路管理規定》、《車輛運輸車治理工作方案》。]之后，所有超限車輛上路運輸都需要辦理相關審批手續，由于不可解體大件運輸審批跨省運輸的手續都在網上辦理，而省內運輸審批需要在省交通廳的路政處線下辦理，造成部分運輸人員誤以為省內運輸不需要辦理相應手續，并且線下審批手續辦理時間和難度明顯高于跨省運輸的網上辦理，大量業主反映我省省內風電設備運輸在新政之后無法上路，增加了企業負擔。

　　四、扶持湖南風電沖刺千億產業的對策建議

　　湖南是我國裝備制造業的搖籃，已培育出軌道交通和工程機械兩大千億產業，以及一個500億產值規模的風電裝備產業集群。抓住當前風電產業調整和市場持續增長的重要機遇期，扶持風電產業鏈大發展，將為湖南裝備產業帶來第三個千億級的大產業。

　　1.激發風電裝備企業體制創新活力

　　加速風電裝備生產企業改革，以國有資本為主體，選擇性引入社會資本，建立一個以研發為核心，總部在湖南的國際化風電開發投資平臺。一是實現湘電風能和中車風能在風電研發和制造業務板塊整合。以吸收合并或者兼并重組、收購的方式，實現原國有制造業生產和設計能力整合，通過風電裝備企業以各自擁有的風電專利、技術、開發平臺、核心團隊、產品產能等資源作價，折算為資產價值入股的方式，共同組建混合所有制企業。二是選擇性吸收社會資本進入混合所有制企業，以增強新設立的混合所有制企業的資金實力，拓展下游市場。鼓勵湘投控股、現代投資等具有新能源開發資質的國有金控平臺作為戰略投資人，讓金融資本與省內風電制造能力相結合，開拓從風場選址、設計、開發、建設和運營的風電全流程業務，將業務從制造延伸向EPC和BOT風電及新能源開發業務，打通省內裝備產業鏈下游市場，使企業具備總承包能力，不斷提升企業效益。三是對新設立平臺企業引入現代企業制度，改進傳統國有企業管理體制機制，允許核心團隊擁有期權和享有收益權，逐步建立允許混合所有制企業股份流轉制度。促進國有資產管理的改革，加快從管資產向管資本轉變，實現國有金控平臺資本可進入可退出。

　　2.打造新能源技術創新高地

　　一是建設新型創新研發機構，構建以風能企業為核心的新能源設計開發研究院或新能源技術產業聯盟，以股份形式共享科研成果。利用湘電和中車風電業務整合機遇，推動省內研發資源整合，組建全省性的公共研發機構，共享風電開發的人才和技術，并可獨立承接風電和新能源設計和研發外包業務。二是集中省內資源支持新能源產業創新聯盟建設和發展，打造國際國內一流的風電技術創新中心，有重點支持省內風電和新能源關鍵技術和成果轉化。三是鼓勵湖南新能源的創新應用走在全國前列。探索新能源開發和應用模式，加大新能源網絡和分布式能源開發應用投入。一方面出臺具體措施解決風電上網問題，依據兩型相應條例，對省內風電等清潔能源上網給予明確政策支持，推進分布式發電市場化交易平臺建設；支持省內有條件的企業，推進多能互補的微電網示范工程項目建設，引導能源管理模式進入園區，降低園區電價。另一方面鼓勵企業開展多能互補示范工程等先進技術應用，加大分布式蓄能電站、各類專項風電綜合應用等工程試點，開展分散式能源智能網絡和能源管理的PPP項目試點，積極探索可再生能源體系在我省的應用。積極總結推廣在建的淥口“微電網關鍵技術研究及示范建設項目”和常德“中車常德電動產業園綜合能源項目”的成功經驗，支持省內園區開展綜合能源管理等試點，并積極推薦省內創新示范類應用進入國家試點示范行列。

　　3.謀求外部市場拓展企業生存空間

　　如何突破市場壁壘和打破湖南風電企業的市場天花板，是湖南風電產業沖刺千億產值目標的關鍵和難點。由于風電整機運輸的合理半徑不超過1000公里，湖南風電企業做大有在外部設立生產基地的需求，將先進技術和產能的輸出與進一步擴大外部市場相結合，解決湖南風電企業走出去的問題。一是建議鼓勵湖南風電企業走出去，針對部分省份開展產能合作，重點突破沒有本地風電裝備整機企業和具有優勢風場資源的省份和地區，以投資換市場，積極拓展外部市場。二是將我省風電走出去作為當前“強鏈補鏈”工作重點，開展產能換市場的高位協調，必要時請省領導出面簽訂戰略合作協議，明確市場換投資意向，解決省內投資風場選址和風電上網等關鍵問題，為湖南風電開發平臺公司拓展省外風電市場打開空間。重點突破具有海上風場資源的福建、廣西、海南、天津、山東、遼寧等省區以及具有良好風場資源的“一帶一路”市場。爭取利用政府戰略合作協議的形式，實現資源互利互換，盡可能多圈占風電資源，拓展產能合作空間，為省內風電開發打造千億級企業奠定基礎。

　　4.加大產業政策支持力度

　　一是全面加大政策支持力度，從戰略層面加大對風電的扶持。首先盡快出臺本地產業集群的《湖南風電產業發展規劃》以及《扶持風電產業發展政策意見》，給予風電企業明確的市場預期和政策信心。充分利用風電產業市場調整和技術升級的戰略機遇期，多方面給予企業幫助支持，順利度過轉型升級的瓶頸期。此外，出臺保障清潔環保新能源上網的政策措施，支持省內清潔和可再生能源企業發展。二是盡快設立省新能源產業創新基金，加大對風電創新投融資支持，加強風電體系內技術創新。根據風電企業創新投入狀況，配套給予固定比例的財政資金扶持，形成鼓勵創新和降低企業研發風險的有利政策制度環境。三是在政策制定中，適當提高市場準入門檻，加強本地市場控制力。在涉及智能制造以及信息安全的領域，應盡量使用省內流程可控的產品，必要時增加相應的國際安全審查及認證等。

　　5.加強規劃統籌和協調

　　建議由省能源局著手我省風電發展規劃的編制，并統籌省內風場的審批。要開展風電資源摸底調研，并協調林業、環保等部門嚴格做好生態評估，劃定風場范圍和可征用土地范圍，再將論證可行的風場資源納入規劃。由省能源局發布風場開發項目目錄，根據規劃進行逐步開發。針對當前已經進入開發階段暫停的風場，根據生態評估意見，履行相應手續，保障合法風場順利推進，針對建設過程中出現違規毀林問題，出臺配套懲罰機制，完善后續執法，及時清理違規企業。針對省內運輸審批手續辦理不暢問題，要加快網上審批，提高審批效率。對于手續不全的不可拆解大件超限物品運輸，在省內業務網上審批開通之前，下放臨時審批權，提供便捷的審批辦理方式。監督基層改進執法方法，減少扣留和罰款，減輕企業負擔。

　　來源：湖南省人民政府發展研究中心《對策研究報告》2018年第38期